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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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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0章

馬車達達往縣城駛去, 車外衙役們的腳步聲近在耳畔。鳴彥坐在唐挽身邊, 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。幾次想開口,都被唐挽的眼神止住了。

其實今日, 唐挽一進郡王府就察覺出了元朗的異常。兩人相交這麽久, 對彼此的了解頗深,這點默契還是有的。她猜想元朗這幅放浪形骸的樣子,當是做給敏郡王和那郭懷仁看的。再聯想到今天汪世棟不肯陪自己過來,想必也是怕自己問不清元朗, 再找他詢問原委。如此就可以確定,這縣衙和郡王府是實實在在勾結在一起的。元朗這個案子, 少不得是他們的合謀。

原本她還在思考應該找個什麽方法和元朗取得聯系, 沒想到這兩個機靈的長隨倒是先把問題給解決了。

此時馬車外跟著的都是縣衙的衙役,難保沒有藏著眼線。唐挽看了鳴彥一眼, 想著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, 再細細問他。

再看鳴彥。他和雙瑞年齡相仿,身高長相,還真有幾分相似。那麽多雙眼睛都盯著正主,誰會盯著小廝瞧?他們倆這招偷天換日,使得倒是巧妙。

直到唐挽入住了驛站,衙役們才撤回縣衙。驛官殷勤地準備了晚餐, 唐挽便在房間裏吃飯。鳴彥便同雙瑞平時一樣, 在旁邊伺候著。

唐挽刻意將門窗都打開, 院子裏的情形便都清晰地看在眼裏。人的心理, 總是以為私密的空間才方便說話。其實不然, 空間越是開闊,反而越安全。

唐挽慢條斯理地吃著菜,問道:“到底出了什麽事?”

鳴彥觀瞧著四下無人,便低聲開口,將這幾個月的經歷都講給唐挽聽。

原來元朗一到餘杭就察覺出不對來。按照戶部的記錄,本地除了隸屬於郡王府的那一百畝稻田之外,其他都是百姓的自耕田。可現實情況卻是,多數百姓的自耕田都被郡王府兼並,想要施行改稻為桑,就得從郡王手裏要地。

這個情況唐挽今日也發現了。可聯想起元朗之前的上疏,又覺得說不通。他在第一封奏疏裏分明陳情,說是要聯合商賈來買百姓的耕地。如果壓根就沒有自耕地,那商賈從哪裏來呢?

唐挽仿佛突然被擊中,整個人都僵住了。對啊,如果沒有商賈,那貪汙受賄的罪名,又從哪裏來?

破局的要害,就在這裏!

“他在郡王府多久了?”唐挽低聲問。

鳴彥答道:“有十幾日了。那日郡王宴請,公子便知道自己出不來了,特別囑咐我等待唐公子。”

唐挽挑眉:“他知道我會來?”

鳴彥笑了:“要是今天身陷郡王府的是唐公子,我家公子也一定會趕來的。”

唐挽以前倒沒發覺鳴彥也這麽伶牙俐齒的。她又問道:“你跟雙瑞可怎麽換回來?”

鳴彥道:“這個……當時時間太緊了,我們也沒說好。”

唐挽笑了笑:“那就今晚吧,免得夜長夢多。”

她說完,又扒了兩口菜,將飯碗一推,說道:“備轎。”

“去哪兒?”

“鹽道衙門。”

……

汪世棟知道唐挽要來找他,卻沒料到來得這麽快。

“唐大人,可吃過晚飯了?一起用一點?”汪世棟忙著將人往裏讓,殷勤周到。

唐挽看看桌上吃了一半的飯菜,笑道:“打擾汪知縣用餐了。您繼續,我外頭等一會兒。”

“哎,哪有這樣的道理。”汪世棟一手抓了唐挽的袖子,忙著讓下人收拾了碗筷,引著她往座上走,“唐老弟,今天一見了你,老哥哥這心裏就覺得這麽親切。哎,這幾年不見,你可是愈發出息了。”

唐挽笑道:“還是當年老哥哥教得好。”

兩人相視,繼而哈哈大笑。

下人們都撤幹凈了,唐挽也懶得再打哈哈,便說道:“今天當著總督大人的面,沒好跟你說。你那封奏疏,可是惹得內閣很不高興啊。”

汪世棟的臉色變了一變,問道:“是……閆閣老?”

唐挽道:“閆閣老不高興是自然的。那謝儀是他的女婿,你怎麽敢動!”

“嘶……”汪世棟倒吸了一口涼氣,想了想,問道,“那皇上是什麽意思呢?”

唐挽冷笑一聲:“你的奏疏,皇帝壓根就沒看見,到內閣就壓下來了。”

“啊?”汪世棟臉上的驚訝不像是假的。

唐挽嘆了口氣,說道:“你以為我真是來督察改稻為桑的?那都是小事兒了。內閣著我為密使,專門來查謝儀的案子。你想想,這麽大的案子,只派了我來,說明什麽?”

汪世棟急切地問道:“說明什麽?”

“說明內閣不想聲張啊我的老哥哥,你是怎麽了呀!”唐挽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,說,“你這回可踩到了閆首輔的痛處了。那謝儀若是無罪,你必死;謝儀若是有罪,你也落不得什麽好啊。”

汪世棟一聽這話,眼眶都急紅了:“怎麽會這樣呢,聽說閆首輔不是不行了嗎?”

“怎麽不行了?進宮面聖還是只有閆徐二公能辦到。再說了,閆首輔不行了,不還有小閣老呢麽。”唐挽道,“你說說你,為何要牽頭寫那封奏疏啊,這多大的麻煩。”

“它不是我要牽頭啊,它……我一個知縣,我能有什麽辦法!”汪世棟一把抓住唐挽的手,“兄弟,你可得救我。咱倆這交情……你要是不管的話,我就……”

唐挽挑眉:“你就如何?”

汪世棟神色一變,冷笑一聲,說道:“當初在蘇州,咱們可誰都不幹凈。要是真把那舊案翻出來再查,我反正是死豬不怕開水燙,兄弟你的大好前程,可就斷送了。”

唐挽看著他,眸中閃過一道精光,道:“不至於。”

汪世棟看到她臉上神色緩和,便知自己的威脅奏了效,也說道:“不至於!”

兩人又相視一笑。

“這個事兒要平,倒也不難,”唐挽高深莫測地挑挑眉,說道,“內閣裏也不止一個閆首輔。”

汪世棟立即會意,道:“知道,兄弟你現在是徐閣老的高足,裕王爺都給你當學生呢。你拉扯哥哥一把,我跟著你混徐黨去。”

唐挽說道:“我來找你就是這個意思。我臨來的時候,徐公都和我交代了。這一趟,第一,要保護皇室宗親的利益;第二,要借機鏟除閆黨的核心。”

“那謝儀就是閆黨核心!”汪世棟急忙說道。

“你小點聲!”唐挽看看外面。

汪世棟笑道:“不打緊,這衙門裏都是我的心腹。安全著呢。”

唐挽便恢覆了神色,說道:“那奏疏是你寫的,你就擔著責任。必須把那上面的罪名都坐實了。否則你就是誣告,徐公想保你都保不住。”

汪世棟皺眉:“那罪名不都已經坐實了嗎?啊,貪汙的銀兩、謝儀簽字畫押的口供,不都在那兒了麽?”

“行賄的商人抓住了麽?”唐挽挑眉,“三千兩賄銀,這麽大個項目,你騙傻子呢?”

“這……這再多了我也拿不出來了。三千兩足夠定罪了,多了浪費。”汪世棟道。

唐挽心裏一陣冷笑,果然是他設計的。

“你拿不出來,敏郡王總能拿點吧?”唐挽突然說道。

要不然,憑他一個區區知縣,敢對首輔的女婿下手?

汪世棟臉色白了一白,說道:“宗室皇親,慎言!”

唐挽不耐煩地擺擺手:“行了,你們那點事,我也清楚。到了這個節骨眼,他總不能只把你推出來,自己作壁上觀吧?”

汪世棟壓低了聲音,說道:“他不是把那謝儀給扣住了麽!”

唐挽冷笑一聲,道:“你以為扣住了謝儀就行了?你一個知縣,根本無權審理督察的案子。就連蘇閔行也不夠格。一旦立案,你之前所提供的全部證據都要重新過堂,謝儀的口供也要由三法司覆審。”

“這……可不能覆審口供啊!”汪世棟說道。

唐挽這就明白了,想必元朗的那份口供,也不是正當渠道得來的。

唐挽壓低了聲音,說道:“朝廷的意思,也是大事化小,最好別鬧出什麽水花來,耽誤了改稻為桑的國策。”

“那……當如何做?”汪世棟問。

唐挽想了想,說道:“這麽著,你去敏郡王府,把謝儀提到這兒來,我們連夜過堂,把那口供坐實了。然後……就用蘇州的老辦法。”

“投湖?”汪世棟問。

唐挽嘆了口氣:“怎麽死不是個死!”

汪世棟琢磨起唐挽的話來。這每一句說的確實都很有道理,況且唐挽是徐閣老的門生,那謝儀是閆閣老的女婿,合該是水火不容的。

汪世棟不禁嘆了口氣,要不是那小閣老執意推行什麽改稻為桑,惹惱了敏郡王,他又何必棄了閆黨這棵大樹,轉投徐黨呢?現在閆黨的身份不保,徐黨又還沒接上頭,感覺自己就是個喪家犬,裏外不是人。

至於那個蘇閔行,擺明了就是敏郡王的人。看上去道貌岸然,實則奸猾得很。要不是他以職權相逼,汪世棟也不會上那封奏疏。

想想都是因為自己沒靠山啊。自從李義死後,蘇州府的官員們就成了一盤散沙。倒是唐挽現在混的不錯……

汪世棟沒有忘記李義死的那一夜,唐挽是如何誆騙了自己。可那畢竟是過去的事了。眼下誰能給條活路,他就跟著誰走。

“得了!”他點點頭,“我這就去提了那謝儀來!”

他起身往外走了兩步,忽然頓住了腳步,轉過頭來看著唐挽:“唐老弟,你不會又要坑我吧。”

唐挽也站起身,負手往外走去:“你別信我。明天我就給徐閣老寫信,就說這差事我做不了,請督察院介入。咱們規規矩矩走程序。”

“哎!”汪世棟急忙喚住她,滿臉堆著笑,將人拉到座上,“唐老弟稍安勿躁,稍安勿躁!我這就去把人提來,你等我,等我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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